第28章 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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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心動
齊悅回到家, 已經快十點了。
這段時間她說學校裏有課後活動，回來得一天比一天晚。
她在門口換鞋，高麗梅從房間裏出來迎過去接她的書包, 皺眉念叨：“怎麽回來這麽晚, 都十點了。今天晚練又做不成了吧？你這周都差多少晚練了, 再不抓點緊怎麽行？”
齊悅在樓下吹了半晌的風，身上有點發冷, 對上高麗梅的冷眼, 她直接打了個寒顫，“我會找時間補起來的。”
“高中生最缺的就是時間，真不知道你們學校怎麽想的。”高麗梅很是不滿四中這種做法, 高二沒有晚自習就算了，怎麽還能用課外活動來占據孩子們的學習時間, 不去還不行。
齊悅不會說謊，更不會當著高麗梅的面說謊。
她眼神閃了閃，岔開話題道：“上個月的月考成績出來了。”
“多少分？”
“696。”
“排名呢。”
“全校前二十。”
高麗梅這才滿意地點點頭，“不錯, 保持得很好。”
“你從小就不是那種特別有天賦的孩子, 勝在性子安靜, 穩定, 我原本還擔心搬過來之後你得適應一段時間，但你這兩次考得都很好，這我就放心了。”
這是高麗梅一貫的作風，怕齊悅太驕傲, 誇她之前要先貶一頓。
齊悅已經習慣了。
低頭進了房間, 高麗梅也跟進來。
“四中不愧是北溪的重點，你這個成績放在臨江, 那就是前十的名次。在四中勉強排在二十位，還是有很大進步空間的。”她站在書桌邊打開齊悅的書包，一邊檢查她包裏的東西，一邊說：“唯一不好就是不能換班。”
“你現在那個班級亂七八糟的，聽說是有很多關系戶，那能搞得好成績嗎？”
齊悅坐在床邊看她一樣樣把她的東西拿出來翻看一遍再放進去，心情有些覆雜，低頭抿了抿唇，她小聲說：“我不也是關系戶麽。”
高麗梅手一頓，“什麽意思。”
齊悅聲音更小些，“我是說，我也是小姨托了好多關系才能進四中的。”
她最近時不時就冒出一句，像是頂撞。
再一問，又說不出什麽。
高麗梅權當她是青春期的小叛逆，只要不影響成績，知道自己不該說就行了。
檢查完她的書包，沒發現什麽，高麗梅過來摸摸她凍得冰涼的臉蛋，“好了，早點洗漱休息，明天還得上學。”
“嗯。”
高麗梅出了房間，齊悅這才想起來去松山的事。
她想了好些理由要跟她說的，但餘光瞥見敞開的書包拉鏈，她還是把話都吞進了肚子裏。
起身去洗漱。
臨睡前，齊悅給江燼發了條微信。
一直到她睡著了，江燼都沒有回覆。
第二天上學。
齊悅出門的時候見門邊放著行李袋，她一怔，問高麗梅：“媽媽，你要出差嗎？”
高麗梅在廚房洗碗，揚聲答：“前一個項目的事，我得回趟臨江。大概得要三五天。”
三五天，那豈不是正好覆蓋了周末？
齊悅心裏想著松山，回頭見高麗梅從廚房出來，手上的橡膠手套濕漉漉的。
“一會兒我給你轉點錢，你這幾天一個人在家吃好一點。晚上記得給我打電話保平安，知道嗎？”
齊悅按捺不住雀躍，眼睛彎彎地笑起來，“嗯，我知道。”
下了樓，齊悅還沒出單元門就見花壇前站了個人。
江燼一夜沒睡，薄薄的晨霧縈繞在他周身，淺白色的外套更讓他像一道霧化出來的人影，虛虛實實，好看得辨不清真假。
齊悅心口倏地一跳，下意識擡腳過去，下一秒卻想起來高麗梅可能在樓上看著她。
腳下一頓。
不遠處，江燼口袋裏震了震。
他拿出來一看，眉梢輕挑，眼簾擡起來看向樓道裏那抹躊躇著的身影。
懶怠的狐貍眼微微亮了一瞬。
他收起手機，調頭朝小區外去。
等他走遠些，齊悅才從單元樓裏出來。
她回頭，高麗梅果然在樓上沖她揮了揮手。
齊悅低頭走了兩步，或許是心虛，不知道高麗梅什麽時候在窗邊看著的，她在江燼剛才停著的地方又往上看了眼。
花壇裏的枝丫正好擋住了六樓以上的窗口。
她松了口氣。
便利店門口，江燼買了包熱牛奶揣在口袋裏。
剛出店門，齊悅小跑著從後頭來了。
他插著手，好整以暇地看她由遠及近。
“這麽久。”
齊悅微喘，說話時哈出來的白氣霧蒙蒙的，“我..我等你走遠些了，才出來的。”
“我就是來送你上學，至於怕成這樣麽。”江燼知道她謹慎，但這也太謹慎了，送她上學而已，又沒什麽見不得人的。
他不會懂的。
齊悅嘴唇嚅了嚅，沒出聲。
離上學還剩點時間，小區離得又近。
兩人擡腳往學校去，不一會兒就看見四中的校門了。
正是上學的點，路口人多，但大多帶著圍巾和口罩，不走到近前，晨霧裏也認不出誰是誰。
快到校門口的時候，江燼突然停住腳步。
齊悅也停下來，回頭看他。
他在網吧裏熬了一夜，但臉上不僅沒見憔悴，那點淡淡的倦意反而讓他那股子慵懶勁兒更加吸引人了，忍不住就想過去摸摸他的頭，讓他在肩上靠一靠。
“你今天，又不去教室了嗎？”
“不去。”江燼歪了歪頭，“趴著睡不舒服。”
……
這個理由，她竟無可反駁。
“那..你什麽時候去松山？”
“下午吧。”
“喔。”
齊悅盯著地面上的磚石紋路，“那我先去學校了。”
“等下。”江燼上前半步，手伸進齊悅的口袋，不知道塞了什麽東西，“我下午來接你。”
校服下擺鼓出了一些，齊悅微怔，“接我？”
“秋游啊。”
“……”
齊悅其實是想去的，正好高麗梅不在家，她有很充足的理由出門。
可轉念想了想，她這樣恐怕不太好。
雖然大家都是同學，但只有她和江燼出門，怎麽說都有點怪。
“行了，去學校吧。”江燼沒給她多說的機會，在她肩後推了一把，擺擺手，“我走了。”
齊悅看著他轉身，沒走兩步，初冬的晨霧便將他吞沒。
她摸了摸口袋裏微微的溫熱，眼簾微垂，擡腳進了學校。
冬天來了，來得早的人少了些。
她一進教室就看見肖飛宇和宋飛在各自的位置上趴著補覺。
想起江燼剛才說趴著睡不舒服，她唇角抿了抿，低頭走向座位。
不一會兒，任思涵和喻露來了，照例問她要作業抄。
三個人說話的聲音吵醒了後頭睡覺的人，肖飛宇也抄著手過來，拖了把椅子坐在過道裏。
任思涵覺得稀奇，他們昨天晚上去包夜，今天竟然還有精力來上學，“你怎麽沒回去睡覺？”
肖飛宇打了個哈欠，“在哪睡不是睡，聽老賴講課我睡得更香。”
任思涵冷笑一聲，“怕是你這學期缺勤太多，再缺兩天就要被開除了吧？”
她昨天被叫去辦公室的時候就聽見賴昌益在給肖飛宇家打電話，說他出勤情況太差，學校讓問問怎麽回事，今天就見他頂著熊貓眼來了，擺明是被家裏罵了。
“你！”肖飛宇猛吸一口氣，眼睛都瞪大了，就在齊悅以為他們又要吵起來的時候，他又突然咧嘴笑得很不值錢，“你就是這麽有洞察力，我才會看上你。”
“……”
“……”
“……”
喻露偷偷做了個嘔吐的表情，齊悅沒忍住，輕輕笑了一聲。
任思涵滿臉羞惱，恨不得把肖飛宇的嘴巴撕爛，“你胡說什麽呢你！給我閉嘴！”
她擡手佯裝要打過去，肖飛宇趕緊投降，“好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還不行嗎。”
任思涵氣哼哼地轉過頭去不理他了。
肖飛宇看了眼她們的練習冊，困意又上來了，他張大嘴，哈欠連天的，“幫我也抄一份，啊~哈。”
這真是開天辟地頭一遭了。
連肖飛宇都說要做作業了？
見她們一副見了鬼的表情，肖飛宇聳聳肩，“有什麽辦法，誰叫老賴給我爹打電話的。媽的，這個狗東西給我爹告狀，說我這學期過了一半出勤天數還不到一個星期，再這樣下去就要被退學了。我爹聽了他的話就來威脅我，說我今天要是再不交個作業就把我的五張卡全給停了。”
說起這事他就恨得牙癢癢。
他看見作業就頭疼，奈何沒錢花頭會更疼。
任思涵聽了哈哈大笑，“你也有怕的一天。”
肖飛宇撇撇嘴，“我這叫能屈能伸。”
不就是交個作業，他交就是了。
喻露也笑的前仰後合，“老肖，怪不得餘妍只能追上你，你看人家江燼，他就從來不會說這種話。”
“你懂個屁。”
說起江燼，肖飛宇的老爹發起脾氣來頂多是停他的卡，江家那個火起來是要動手的。
他一想起初中那次就禁不住打了個冷戰，“反正你是沒見過江燼他爹，等你見了你就知道什麽叫可怕。我老頭那水平，只能算和藹可親。”
他這話說的奇怪，但喻露和任思涵都沒有露出意外的神情來。
仿佛是知道些什麽的。
齊悅這時想到什麽，輕聲問，“江燼他媽媽，是在松山嗎？”
馬上就要上課了。
教室裏幾乎坐滿。
同桌唐夢婷見座位被他們占領，一直在後面跟嚴思月說話，壓根沒過來。
周圍各個組長吆喝著收作業本的聲音此起彼伏，唯獨齊悅面前的三個人寂靜的異常詭異。
她眨眨眼看看肖飛宇，又看看任思涵，從他們諱莫如深的表情裏，她意識到自己好像問了一個禁忌的問題。
“我..我說錯什麽了嗎？”
早自習的鈴聲這時候響了。
肖飛宇率先從沈默裏醒過來，“……”
他起身把凳子還原，跟著便朝教室後排走去。
喻露和任思涵也各自拿起東西回位。
齊悅拉住喻露問：“你們怎麽了？”
喻露欲言又止地看了眼任思涵，然後拍了拍她的手，低聲道：“沒事，等放學我們再說。”
他們一個二個的奇怪反應把齊悅的好奇心勾到了無限大。
可之前說起江燼媽媽是家長會會長的時候，任思涵的反應並沒有這樣。
所以關鍵詞，難道是...松山嗎？
這一上午的課程，齊悅都有些心不在焉。
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寫了幾頁試卷，好不容易捱到放學，肖飛宇卻拎著書包不知道跑去了哪裏。
眨眼的功夫，任思涵和喻露也不見了。
好像是要刻意避開她似的。
齊悅不得不自己出去吃飯。
剛走出校門，她碰見了徐舟。
他和他們班上幾個同學一塊也正要出去。
“齊悅！”
“徐舟學長。”
自從物理競賽後，天氣漸冷，齊悅很少出教室門，今天恰好碰見，才有機會跟他說聲恭喜。
“還沒祝賀你得了金獎。”
她聲音輕柔，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又甜又可愛，旁邊人見狀一起哄，把徐舟都搞害羞了。
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後腦勺，“嗐，碰運氣了。你就是生病了，不然也能跟我和文子一塊進國家隊的。”
齊悅笑容收斂了點。
徐舟話一出口也覺得自己嘴賤，上次齊悅連考場門都沒進，肯定遺憾得很，這不擺明了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眼神尷尬地四處亂飄，“欸，今天怎麽就你一個，江燼呢？”
齊悅一頓。
徐舟見她表情怪怪的，以為自己又踩到了雷區，“你們.......”分字還沒說出口，他看見齊悅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
“怎麽了？”
齊悅：“學長，我能問你件事麽？”
-
下午的自習課，齊悅在寫卷子。
唐夢婷做完上午的數學作業，轉頭一看，她連周末的作業都快做完了。
“你這麽趕，周末要出去？”
齊悅手上不停，“沒有。”
她顯然不願意說實話，唐夢婷也懶得多問，繼續寫自己的作業了。
離下課還有十來分鐘，手機忽然在口袋裏震了一下。
講臺上沒有老師，齊悅左顧右盼地見沒人註意，這才拿出來看。
江燼：[體育館]
就三個字，簡潔地沒有任何歧義。
她悄悄打字回覆：[我要先回家一趟，等下再來找你]
這個時間正在上課。
大約是沒想到齊悅會有回覆。
江燼下一秒追了個語音過來，齊悅給掛了。
齊悅打字：[還在上課]
江燼很快回過來：[哦]
等到放了學，齊悅麻利地清好書包，喻露她們過來想約她晚上出去逛逛，齊悅拒絕了。
“你們去吧，我還有點事情，就不去了。下周見。”她拎著書包，連圍巾都沒戴好，急匆匆就跑走了。
喻露和任思涵對視一眼，“她怎麽這麽著急？”
任思涵聳聳肩，“不知道。”
……
聽徐舟說，江燼每次去松山都要兩天。
也就是今明兩晚得在外面過夜。
齊悅回家收拾了點必備物品，臨走前還跟高麗梅視了頻。
高麗梅見她在家裏，還奇怪問她怎麽今天回得這麽早。
齊悅編了個早點回來補晚練的借口，問高麗梅什麽時候能回來。
“起碼得到周一了吧。怎麽了，想媽媽了？”齊悅很少這麽粘人，高麗梅還有些欣喜。
齊悅眼神閃了閃，“嗯...那媽媽你晚上註意休息，我先掛了。”
“好，知道了。你也早點吃飯，晚上睡覺把被子蓋好。”
“嗯，我記住了。”
“真乖。”
視頻結束，齊悅心跳如雷。
並非那種強烈的鼓點，而是猶如高空失速下墜般沒有著落的心慌。
她從來沒有外宿過，更沒有在高麗梅的眼皮子底下扯過這麽大的謊。
剛才高麗梅看她的眼神，那久違的溫柔和欣慰，讓她心裏的內疚無以覆加。
她深知自己在做什麽，也知高麗梅會對她有多失望，可除了內疚與罪惡感，一種未知的強烈沖動讓她半點也不能停下來。
在原地出神片刻，齊悅背著旅行用的雙肩包出了門。
體育館裏。
江燼接到她信息的時候挺意外的。
剛才上著課還回他的信息，簡直前所未有。
這會兒又主動讓他去後門等她，更是主動得不像她。
他收起手機，打眼瞧見肖飛宇過來練球，沖他擡了擡下巴。
“這麽積極。”
“還不為了把倪健打死。”肖飛宇嬉皮笑臉的，一見他穿著寬松的灰色棉服和運動褲，笑容瞬間消失不見，“又去松山？”
“嗯。”江燼臉色淡淡地拆了包口香糖，“你今天一天都在學校？”
“早上在。中午實在熬不住了，去暴龍睡了會。這不剛睡醒，過來活動活動。”肖飛宇手裏玩著球。
江燼繼續擺弄著包裝，狀似不經意地問，“學校今天沒什麽事吧。”
“沒什麽事啊。”
他這話問得奇怪，肖飛宇想來想去也沒想到什麽，“怎麽了？房子威又來找麻煩了？”
“沒。”江燼撇撇嘴，“隨便問問。”
“走了。”
他剛走到體育館門口，肖飛宇突然從後面追上來。
“燼哥！”
江燼停下來，回頭。
肖飛宇眼神有點閃爍，扭扭捏捏的不知道想說什麽，遲遲不開口。
江燼沒工夫跟他耗著，不耐地朝著他肩膀給了一拳，“有事就說，吞吞吐吐的。”
“......那我就說了？”肖飛宇揉了下肩膀，見他沒反對，他便壯著膽子開口，“齊悅她，好像知道你家的事了。”
江燼微頓。
“她今天上午突然問我松山的事。”
“你說了？”
“沒，我哪敢啊。”
江燼的眼神突然變得淩厲，肖飛宇後脖子發涼，就差對天發誓了，“我一個字都沒說，真的！”
“不過...她突然問了，別不是已經知道什麽了吧？”
江燼沒吭聲，嘴裏嚼口香糖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他微瞇了瞇眼，半晌，倏爾一笑，“知道就知道。”
“可你......”
肖飛宇很快就沒聲音了。
他擔憂的眼神說明了一切。
江燼拍了拍他的肩膀，擦肩而過時，他聲音灑脫得像北方草原上的一陣風，“有弱點的才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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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悅回到家, 已經快十點了。
這段時間她說學校裏有課後活動，回來得一天比一天晚。
她在門口換鞋，高麗梅從房間裏出來迎過去接她的書包, 皺眉念叨：“怎麽回來這麽晚, 都十點了。今天晚練又做不成了吧？你這周都差多少晚練了, 再不抓點緊怎麽行？”
齊悅在樓下吹了半晌的風，身上有點發冷, 對上高麗梅的冷眼, 她直接打了個寒顫，“我會找時間補起來的。”
“高中生最缺的就是時間，真不知道你們學校怎麽想的。”高麗梅很是不滿四中這種做法, 高二沒有晚自習就算了，怎麽還能用課外活動來占據孩子們的學習時間, 不去還不行。
齊悅不會說謊，更不會當著高麗梅的面說謊。
她眼神閃了閃，岔開話題道：“上個月的月考成績出來了。”
“多少分？”
“696。”
“排名呢。”
“全校前二十。”
高麗梅這才滿意地點點頭，“不錯, 保持得很好。”
“你從小就不是那種特別有天賦的孩子, 勝在性子安靜, 穩定, 我原本還擔心搬過來之後你得適應一段時間，但你這兩次考得都很好，這我就放心了。”
這是高麗梅一貫的作風，怕齊悅太驕傲, 誇她之前要先貶一頓。
齊悅已經習慣了。
低頭進了房間, 高麗梅也跟進來。
“四中不愧是北溪的重點，你這個成績放在臨江, 那就是前十的名次。在四中勉強排在二十位，還是有很大進步空間的。”她站在書桌邊打開齊悅的書包，一邊檢查她包裏的東西，一邊說：“唯一不好就是不能換班。”
“你現在那個班級亂七八糟的，聽說是有很多關系戶，那能搞得好成績嗎？”
齊悅坐在床邊看她一樣樣把她的東西拿出來翻看一遍再放進去，心情有些覆雜，低頭抿了抿唇，她小聲說：“我不也是關系戶麽。”
高麗梅手一頓，“什麽意思。”
齊悅聲音更小些，“我是說，我也是小姨托了好多關系才能進四中的。”
她最近時不時就冒出一句，像是頂撞。
再一問，又說不出什麽。
高麗梅權當她是青春期的小叛逆，只要不影響成績，知道自己不該說就行了。
檢查完她的書包，沒發現什麽，高麗梅過來摸摸她凍得冰涼的臉蛋，“好了，早點洗漱休息，明天還得上學。”
“嗯。”
高麗梅出了房間，齊悅這才想起來去松山的事。
她想了好些理由要跟她說的，但餘光瞥見敞開的書包拉鏈，她還是把話都吞進了肚子裏。
起身去洗漱。
臨睡前，齊悅給江燼發了條微信。
一直到她睡著了，江燼都沒有回覆。
第二天上學。
齊悅出門的時候見門邊放著行李袋，她一怔，問高麗梅：“媽媽，你要出差嗎？”
高麗梅在廚房洗碗，揚聲答：“前一個項目的事，我得回趟臨江。大概得要三五天。”
三五天，那豈不是正好覆蓋了周末？
齊悅心裏想著松山，回頭見高麗梅從廚房出來，手上的橡膠手套濕漉漉的。
“一會兒我給你轉點錢，你這幾天一個人在家吃好一點。晚上記得給我打電話保平安，知道嗎？”
齊悅按捺不住雀躍，眼睛彎彎地笑起來，“嗯，我知道。”
下了樓，齊悅還沒出單元門就見花壇前站了個人。
江燼一夜沒睡，薄薄的晨霧縈繞在他周身，淺白色的外套更讓他像一道霧化出來的人影，虛虛實實，好看得辨不清真假。
齊悅心口倏地一跳，下意識擡腳過去，下一秒卻想起來高麗梅可能在樓上看著她。
腳下一頓。
不遠處，江燼口袋裏震了震。
他拿出來一看，眉梢輕挑，眼簾擡起來看向樓道裏那抹躊躇著的身影。
懶怠的狐貍眼微微亮了一瞬。
他收起手機，調頭朝小區外去。
等他走遠些，齊悅才從單元樓裏出來。
她回頭，高麗梅果然在樓上沖她揮了揮手。
齊悅低頭走了兩步，或許是心虛，不知道高麗梅什麽時候在窗邊看著的，她在江燼剛才停著的地方又往上看了眼。
花壇裏的枝丫正好擋住了六樓以上的窗口。
她松了口氣。
便利店門口，江燼買了包熱牛奶揣在口袋裏。
剛出店門，齊悅小跑著從後頭來了。
他插著手，好整以暇地看她由遠及近。
“這麽久。”
齊悅微喘，說話時哈出來的白氣霧蒙蒙的，“我..我等你走遠些了，才出來的。”
“我就是來送你上學，至於怕成這樣麽。”江燼知道她謹慎，但這也太謹慎了，送她上學而已，又沒什麽見不得人的。
他不會懂的。
齊悅嘴唇嚅了嚅，沒出聲。
離上學還剩點時間，小區離得又近。
兩人擡腳往學校去，不一會兒就看見四中的校門了。
正是上學的點，路口人多，但大多帶著圍巾和口罩，不走到近前，晨霧裏也認不出誰是誰。
快到校門口的時候，江燼突然停住腳步。
齊悅也停下來，回頭看他。
他在網吧裏熬了一夜，但臉上不僅沒見憔悴，那點淡淡的倦意反而讓他那股子慵懶勁兒更加吸引人了，忍不住就想過去摸摸他的頭，讓他在肩上靠一靠。
“你今天，又不去教室了嗎？”
“不去。”江燼歪了歪頭，“趴著睡不舒服。”
……
這個理由，她竟無可反駁。
“那..你什麽時候去松山？”
“下午吧。”
“喔。”
齊悅盯著地面上的磚石紋路，“那我先去學校了。”
“等下。”江燼上前半步，手伸進齊悅的口袋，不知道塞了什麽東西，“我下午來接你。”
校服下擺鼓出了一些，齊悅微怔，“接我？”
“秋游啊。”
“……”
齊悅其實是想去的，正好高麗梅不在家，她有很充足的理由出門。
可轉念想了想，她這樣恐怕不太好。
雖然大家都是同學，但只有她和江燼出門，怎麽說都有點怪。
“行了，去學校吧。”江燼沒給她多說的機會，在她肩後推了一把，擺擺手，“我走了。”
齊悅看著他轉身，沒走兩步，初冬的晨霧便將他吞沒。
她摸了摸口袋裏微微的溫熱，眼簾微垂，擡腳進了學校。
冬天來了，來得早的人少了些。
她一進教室就看見肖飛宇和宋飛在各自的位置上趴著補覺。
想起江燼剛才說趴著睡不舒服，她唇角抿了抿，低頭走向座位。
不一會兒，任思涵和喻露來了，照例問她要作業抄。
三個人說話的聲音吵醒了後頭睡覺的人，肖飛宇也抄著手過來，拖了把椅子坐在過道裏。
任思涵覺得稀奇，他們昨天晚上去包夜，今天竟然還有精力來上學，“你怎麽沒回去睡覺？”
肖飛宇打了個哈欠，“在哪睡不是睡，聽老賴講課我睡得更香。”
任思涵冷笑一聲，“怕是你這學期缺勤太多，再缺兩天就要被開除了吧？”
她昨天被叫去辦公室的時候就聽見賴昌益在給肖飛宇家打電話，說他出勤情況太差，學校讓問問怎麽回事，今天就見他頂著熊貓眼來了，擺明是被家裏罵了。
“你！”肖飛宇猛吸一口氣，眼睛都瞪大了，就在齊悅以為他們又要吵起來的時候，他又突然咧嘴笑得很不值錢，“你就是這麽有洞察力，我才會看上你。”
“……”
“……”
“……”
喻露偷偷做了個嘔吐的表情，齊悅沒忍住，輕輕笑了一聲。
任思涵滿臉羞惱，恨不得把肖飛宇的嘴巴撕爛，“你胡說什麽呢你！給我閉嘴！”
她擡手佯裝要打過去，肖飛宇趕緊投降，“好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還不行嗎。”
任思涵氣哼哼地轉過頭去不理他了。
肖飛宇看了眼她們的練習冊，困意又上來了，他張大嘴，哈欠連天的，“幫我也抄一份，啊~哈。”
這真是開天辟地頭一遭了。
連肖飛宇都說要做作業了？
見她們一副見了鬼的表情，肖飛宇聳聳肩，“有什麽辦法，誰叫老賴給我爹打電話的。媽的，這個狗東西給我爹告狀，說我這學期過了一半出勤天數還不到一個星期，再這樣下去就要被退學了。我爹聽了他的話就來威脅我，說我今天要是再不交個作業就把我的五張卡全給停了。”
說起這事他就恨得牙癢癢。
他看見作業就頭疼，奈何沒錢花頭會更疼。
任思涵聽了哈哈大笑，“你也有怕的一天。”
肖飛宇撇撇嘴，“我這叫能屈能伸。”
不就是交個作業，他交就是了。
喻露也笑的前仰後合，“老肖，怪不得餘妍只能追上你，你看人家江燼，他就從來不會說這種話。”
“你懂個屁。”
說起江燼，肖飛宇的老爹發起脾氣來頂多是停他的卡，江家那個火起來是要動手的。
他一想起初中那次就禁不住打了個冷戰，“反正你是沒見過江燼他爹，等你見了你就知道什麽叫可怕。我老頭那水平，只能算和藹可親。”
他這話說的奇怪，但喻露和任思涵都沒有露出意外的神情來。
仿佛是知道些什麽的。
齊悅這時想到什麽，輕聲問，“江燼他媽媽，是在松山嗎？”
馬上就要上課了。
教室裏幾乎坐滿。
同桌唐夢婷見座位被他們占領，一直在後面跟嚴思月說話，壓根沒過來。
周圍各個組長吆喝著收作業本的聲音此起彼伏，唯獨齊悅面前的三個人寂靜的異常詭異。
她眨眨眼看看肖飛宇，又看看任思涵，從他們諱莫如深的表情裏，她意識到自己好像問了一個禁忌的問題。
“我..我說錯什麽了嗎？”
早自習的鈴聲這時候響了。
肖飛宇率先從沈默裏醒過來，“……”
他起身把凳子還原，跟著便朝教室後排走去。
喻露和任思涵也各自拿起東西回位。
齊悅拉住喻露問：“你們怎麽了？”
喻露欲言又止地看了眼任思涵，然後拍了拍她的手，低聲道：“沒事，等放學我們再說。”
他們一個二個的奇怪反應把齊悅的好奇心勾到了無限大。
可之前說起江燼媽媽是家長會會長的時候，任思涵的反應並沒有這樣。
所以關鍵詞，難道是...松山嗎？
這一上午的課程，齊悅都有些心不在焉。
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寫了幾頁試卷，好不容易捱到放學，肖飛宇卻拎著書包不知道跑去了哪裏。
眨眼的功夫，任思涵和喻露也不見了。
好像是要刻意避開她似的。
齊悅不得不自己出去吃飯。
剛走出校門，她碰見了徐舟。
他和他們班上幾個同學一塊也正要出去。
“齊悅！”
“徐舟學長。”
自從物理競賽後，天氣漸冷，齊悅很少出教室門，今天恰好碰見，才有機會跟他說聲恭喜。
“還沒祝賀你得了金獎。”
她聲音輕柔，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又甜又可愛，旁邊人見狀一起哄，把徐舟都搞害羞了。
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後腦勺，“嗐，碰運氣了。你就是生病了，不然也能跟我和文子一塊進國家隊的。”
齊悅笑容收斂了點。
徐舟話一出口也覺得自己嘴賤，上次齊悅連考場門都沒進，肯定遺憾得很，這不擺明了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眼神尷尬地四處亂飄，“欸，今天怎麽就你一個，江燼呢？”
齊悅一頓。
徐舟見她表情怪怪的，以為自己又踩到了雷區，“你們.......”分字還沒說出口，他看見齊悅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
“怎麽了？”
齊悅：“學長，我能問你件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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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自習課，齊悅在寫卷子。
唐夢婷做完上午的數學作業，轉頭一看，她連周末的作業都快做完了。
“你這麽趕，周末要出去？”
齊悅手上不停，“沒有。”
她顯然不願意說實話，唐夢婷也懶得多問，繼續寫自己的作業了。
離下課還有十來分鐘，手機忽然在口袋裏震了一下。
講臺上沒有老師，齊悅左顧右盼地見沒人註意，這才拿出來看。
江燼：[體育館]
就三個字，簡潔地沒有任何歧義。
她悄悄打字回覆：[我要先回家一趟，等下再來找你]
這個時間正在上課。
大約是沒想到齊悅會有回覆。
江燼下一秒追了個語音過來，齊悅給掛了。
齊悅打字：[還在上課]
江燼很快回過來：[哦]
等到放了學，齊悅麻利地清好書包，喻露她們過來想約她晚上出去逛逛，齊悅拒絕了。
“你們去吧，我還有點事情，就不去了。下周見。”她拎著書包，連圍巾都沒戴好，急匆匆就跑走了。
喻露和任思涵對視一眼，“她怎麽這麽著急？”
任思涵聳聳肩，“不知道。”
……
聽徐舟說，江燼每次去松山都要兩天。
也就是今明兩晚得在外面過夜。
齊悅回家收拾了點必備物品，臨走前還跟高麗梅視了頻。
高麗梅見她在家裏，還奇怪問她怎麽今天回得這麽早。
齊悅編了個早點回來補晚練的借口，問高麗梅什麽時候能回來。
“起碼得到周一了吧。怎麽了，想媽媽了？”齊悅很少這麽粘人，高麗梅還有些欣喜。
齊悅眼神閃了閃，“嗯...那媽媽你晚上註意休息，我先掛了。”
“好，知道了。你也早點吃飯，晚上睡覺把被子蓋好。”
“嗯，我記住了。”
“真乖。”
視頻結束，齊悅心跳如雷。
並非那種強烈的鼓點，而是猶如高空失速下墜般沒有著落的心慌。
她從來沒有外宿過，更沒有在高麗梅的眼皮子底下扯過這麽大的謊。
剛才高麗梅看她的眼神，那久違的溫柔和欣慰，讓她心裏的內疚無以覆加。
她深知自己在做什麽，也知高麗梅會對她有多失望，可除了內疚與罪惡感，一種未知的強烈沖動讓她半點也不能停下來。
在原地出神片刻，齊悅背著旅行用的雙肩包出了門。
體育館裏。
江燼接到她信息的時候挺意外的。
剛才上著課還回他的信息，簡直前所未有。
這會兒又主動讓他去後門等她，更是主動得不像她。
他收起手機，打眼瞧見肖飛宇過來練球，沖他擡了擡下巴。
“這麽積極。”
“還不為了把倪健打死。”肖飛宇嬉皮笑臉的，一見他穿著寬松的灰色棉服和運動褲，笑容瞬間消失不見，“又去松山？”
“嗯。”江燼臉色淡淡地拆了包口香糖，“你今天一天都在學校？”
“早上在。中午實在熬不住了，去暴龍睡了會。這不剛睡醒，過來活動活動。”肖飛宇手裏玩著球。
江燼繼續擺弄著包裝，狀似不經意地問，“學校今天沒什麽事吧。”
“沒什麽事啊。”
他這話問得奇怪，肖飛宇想來想去也沒想到什麽，“怎麽了？房子威又來找麻煩了？”
“沒。”江燼撇撇嘴，“隨便問問。”
“走了。”
他剛走到體育館門口，肖飛宇突然從後面追上來。
“燼哥！”
江燼停下來，回頭。
肖飛宇眼神有點閃爍，扭扭捏捏的不知道想說什麽，遲遲不開口。
江燼沒工夫跟他耗著，不耐地朝著他肩膀給了一拳，“有事就說，吞吞吐吐的。”
“......那我就說了？”肖飛宇揉了下肩膀，見他沒反對，他便壯著膽子開口，“齊悅她，好像知道你家的事了。”
江燼微頓。
“她今天上午突然問我松山的事。”
“你說了？”
“沒，我哪敢啊。”
江燼的眼神突然變得淩厲，肖飛宇後脖子發涼，就差對天發誓了，“我一個字都沒說，真的！”
“不過...她突然問了，別不是已經知道什麽了吧？”
江燼沒吭聲，嘴裏嚼口香糖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他微瞇了瞇眼，半晌，倏爾一笑，“知道就知道。”
“可你......”
肖飛宇很快就沒聲音了。
他擔憂的眼神說明了一切。
江燼拍了拍他的肩膀，擦肩而過時，他聲音灑脫得像北方草原上的一陣風，“有弱點的才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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